短尾瘦鱼

一个被遗忘的地方



01




住在蛋黄里的孩子


在一片大沙漠里,有一片绿洲,绿洲里有一个国家名叫“乌拉”。整个沙漠好似一个大鸡蛋,沙粒是蛋清,绿洲是蛋黄,乌拉国人则是住在蛋黄里的孩子。


乌拉国很小,乌拉国最宏大的建筑是王宫里的“拿乌歌”,意思是“沙漠宝珠”。拿乌歌由三个独立的房间组成,三个大大的拱门背后盛放着数不清的美好、欢喜、哭泣、背叛......


中间的屋子里收藏着乌拉国最重要的财产——无数贵重的金玉宝石。静谧的夜晚里,每当月亮和地平线呈90度角时,屋子里的宝藏会散发出迷人的光芒,并穿透屋顶的琉璃瓦拥吻乌拉国的每一栋楼房、每一块瓦片,小孩子们会在第二天清晨谈论自己在睡梦中见到的光是什么颜色的。


左边的屋子里放着乌拉人与过路的商人们贸易时换回的新奇玩意儿,以及乌拉的年轻人们从沙漠外面带回来的有趣玩意儿,这些东西都是热爱分享的乌拉人搬进来的。


每一天,除了睡觉时间外,左边的屋子里都挤满了快乐的乌拉人——老人们在这里嘲笑、吹捧、唱歌,年轻人在这里争吵、亲吻、跳舞,小孩子们在这里哭叫、玩闹、蹦跳。


没有荣耀的光圈,没有沸腾的人声,右边的屋子是乌拉国最寂寞、最安静的所在,里面盛放的东西都是被人抛弃的,有的是被旁边两间屋子丢弃的,有的是乌拉人丢弃不用的,还有的是乌拉人在沙漠中、森林中捡回来的各种破烂。屋子里厚厚的灰尘见证了它的哀叹,一天又一天,屋子逐渐老去,连时光机都遗忘了这里。


孤独的老屋盼望着一份关注。终于一天,有一个衣着高雅,但满身尘土的5岁女孩走进了这间屋子,她的黑眼珠飞速地转动着,云一般的长睫毛扑闪扑闪,扇走了积尘,唤醒了郁沉的老屋。这个女孩是国王最疼爱的小女儿西卡。西卡每天像一只小鸟一样,唧唧喳喳,到处乱飞,沙漠再大,也满足不了她的好奇心,这个世界再多姿多彩也不如她的想象丰富。


02




好奇心被激出了个大水花


小公主在隔壁两间屋子里已经呆腻了。在左边的屋子(她称为“笑声屋”)的时候,她听到人们对老屋(这个名字当然也是她取的,至于中间的屋子,她叫它“王冠屋”,因为里面有一排架子摆满了王冠)的谈论。


那里黑暗、肮脏、凌乱,可能还住着个老怪物,屋顶破败,甚至看得见天空和瓦缝中的杂草,墙灰随着时间的轮转不停地掉落,地板被破烂物吞噬了,黑洞洞的,屋子里弥漫着凋萎、腐烂的味道。老屋收容的物品堆放得如一座座小沙丘,每隔一段时间,“沙丘”上便会增加新的“沙粒”并引发一阵骚动,老鼠们会从临时藏身处跑出来,飞快地躲进最深的洞穴,当大拱门再次合上时,寂静便重新聚拢来围困住老屋。


美丽舒适的乌拉国,竟然有这样奇怪的地方,小公主的好奇心被激出了个大水花,她请哥哥姐姐们带她进去看看,他们却把这事儿告诉了国王和王后。


国王说:“西卡,乖,那屋子里的东西会吓坏你的。晚饭之后,允许你跟哥哥姐姐们到皇宫外的夜市里看看。”


王后说:“西卡,听话,那屋子会弄脏你的漂亮裙子的。早饭之后,允许你跟其他小孩到森林里采蘑菇。”


哥哥和姐姐说:“西卡,只要你乖乖听话,我们就带你玩!”


03




唱每一个“沙丘”的出生


唱每一只老鼠的死亡


第二天,西卡趁着大人们午睡的时候,从王宫总管那里偷到了老屋的钥匙。西卡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里,生怕弄出一点声响,提着裙子,踮着小脚飞快地奔向老屋。


西卡望着大大的拱门,沙漠的日与风剥落了拱门的一层层木漆,裸露出里面裂开的木头,正如树还活着时那样不完美。在大风天,木门会发出吱吱呀呀地叫声,仿佛在向造物主求饶。老屋的生存环境很恶劣,因为乌拉人根本无心修缮这间老屋,他们把金钱和时间用在了装饰隔壁两间屋子上。


老屋能做什么呢?恐怕它什么也做不了。当它像王冠屋那样发光,人们认为那是腐败的雾气;当它像笑声屋那样发笑,人们却愈加厌弃它。它能做的只是在乌拉人和王冠屋、笑声屋都疲累得睡着以后,对着清澈的夜空歌唱,唱每一个“沙丘”的出生,唱每一只老鼠的死亡。


西卡望着这道门,仿佛听到了它的叹息,她害怕了,打了一个寒战,双腿发软,两手握成小拳头,钥匙不住地颤抖,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叮声,就像西卡卧室阳台上的风铃被风吹动时那样。听到熟悉的声音,西卡没那么害怕了,嘟囔着小嘴,像大人批评小孩子一样,数落自己胆小。


西卡搬来一些砖头垫脚,用微微发抖的手将钥匙送进了锁孔,这把锁并没有像这间屋子一样老化掉,一声欢快地咔哒声响起,老屋似乎唱起了歌。门吱呀着慢慢裂开一条缝,那样子活像王宫里那位老厨师正摇晃着脑袋对着刚出锅的饭菜赞叹:“真香,真香啊!”西卡咯咯咯地笑了,裂开嘴唇露出整齐的牙齿。


西卡握住门把,往黑洞洞的门内看,怪物好像在移动,发出嚓嚓嚓的声音,西卡吓得赶紧把头缩回来,门突然震动了一下,西卡往后一退,从砖头上掉了下去。


西卡跌坐在沙地上,低着头,红了眼圈。过了好一会儿,屋子里没有动静了,西卡掀开眼睫毛偷偷瞟门里面有没有怪物出来。四周很安静,乌拉人还在午睡,连调皮的孩子们也不例外。


风从西卡背后吹来,在门口打个璇儿便挤进了老屋,仿佛是快乐的姑娘们结伴来拜访一位热情好客的老爷爷。西卡站起来,抖落了身上的沙粒,回头望望太阳,那个追逐太阳的小伙子已经跑了很远了,乌拉人已午睡了半个时辰了。


不断赶来的“姑娘们”依次拂过西卡的小脸往屋里赴宴去了。西卡跺了跺脚,抿住小嘴,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一扇门。


04


绿洲里的房屋都亮起了灯火


门开了,阳光一点点侵入老屋内部,破烂物们如重生般逐一呈现在西卡眼前,有的色彩依然鲜艳,有的古怪有趣,有的残损不堪,只留着最后一点尊严。


西卡迈进一只脚,小心翼翼地叫道:“有人吗?你好,怪物先生!怪物先生,你好!”没有人回答西卡,也没有怪物回答西卡。


屋里有那么多东西,有那么多西卡未曾见过的东西!西卡一个“沙丘”接一个“沙丘”地看,两只眼睛根本忙不过来,看到越多不认识的东西便越兴奋。西卡在沙丘中迷路了,只好停下来,开始在“沙丘”中捡拾自己喜欢的物件。


搬不动的物件便用另一件喜欢的物品做标记,如用洋娃娃标记沙发、用毯子标记椅子、用瓶子标记桌子。


不认识的物件便用认识的物件标记,如用灯笼标记一个像床垫一样的东西、用珠帘标记一个像盒子一样的东西、用铅笔盒标记一个像锣一样的东西。


西卡找到一张超级大的沙发,有两个她的床那么长,可是沙发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,西卡拖来各种花纹的毛毯、窗帘、桌布等塞进沙发洞里,并为沙发穿上了几层花衣裳。西卡躺到沙发上试了试,钻进那些毛毯、窗帘、桌布里,心想,下次躲猫猫躲进这里就没人能发现她了。


西卡找来一些能搬动的凳子,摆在沙发前面,凳子上分别摆着碗盘杯碟,碗里有不再闪亮的手链,盘子里由压瘪了的茶叶罐,杯子里有断了半截的钢笔,碟子里由灰蒙蒙的玻璃珠子。碗是给妈妈用的,盘是给爸爸用的,杯子是给哥哥用的,碟子是给姐姐用的,西卡自己只有一只空木碗,木碗里面和外面都描绘了好看的花纹,像森林上空的云彩一样美丽。


有一座比西卡还高大的精美座钟,尽管丢失了玻璃面罩和时针,却依然顽强地行走着,没有了城墙保护,没有了国王引领,将军和小兵依然顽强地坚持着。西卡找来一面缺角的小镜子,放进钟肚子里,找到一串穗子挂在座钟上雕刻的雄鸡的脖颈上,这座破城便有了光照耀,有旗帜升起。


西卡还发现了一面裂成了六瓣的大镜子,西卡小心地擦净了镜面的灰尘后,镜子凝聚了屋内的光线,像一朵感受到春天气息的鲜花一样绽放,优雅自如地释放自己的魅力。


当寻找西卡的队伍搜寻到这里来时,人们都发现了这面镜子,还看见了镜子里躺在大沙发上睡觉的西卡。


只有将军和小兵的大钟似乎走得很慢,实际上屋外已近黄昏了,阳光透过墙顶的大玻璃窗照射进来,麦黄色的光圈笼罩着整个屋子,西卡布置的这一切似乎恢复了生机,变得井然有序起来。西卡甜甜地睡着了。


当夕阳完全落下,几颗明星低低地挂在深蓝的天空上,沙漠如刚成熟的少女般高冷,绿洲里的房屋都亮起了灯火,包括那间老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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